问:
怎么看待“大隐隐于市,小隐隐于野”的说法?在山里修行,是不是一种逃避?
答:
要说清楚这件事情,就要先定位清楚“修行”是个什么性质的事。
在寺院修行、参加禅修营,相当于把“修行”当作专门事业,参加专门培训班。
在家工作生活之余看看佛教的书,修修身、养养性,这是把“修行”当作兴趣爱好。
用打乒乓球举个例子。
什么叫兴趣爱好?
你工作闲了、周末了,去运动场馆找搭子玩一个小时。有氧运动,身体健康,心情愉快。打得怎么样,主打一个随缘,图个乐呵而已。想玩就玩,不想玩就不玩。这就是兴趣爱好。
什么叫专门事业?
如果脱产一段时间,全身心进入到一个乒乓球队里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住在一个乒乓球训练队中,乒乓球就不仅仅只是在乒乓球台之前那一会了。你的饮食、睡眠、身体状况、心理状况,甚至感情——对于专业运动员来说——都成为跟运动表现相关的事件了。
在具体的乒乓球技术上,每一项都需要专门训练。
一个正手对攻,业余爱好者也会。但是对于运动员来说,发球机向固定落点喂球,一万次练成肌肉记忆。发球机再换一个固定落点,再一万次练成肌肉记忆。再有教练进行不定点的喂球,变化力度、角度、方向。
练到成为本能,烧制到神经回路上。接一个球,要打到固定的地方,不需要思考要多大力量、什么角度、步伐怎么动。
练到下意识就做到,伸手就有,指哪打哪。
这就不是业余爱好者的范畴了。
修行跟这个有点像。
修行要持守戒律、训练美德。不只是在没有利益相关的情况下在坚守,还要逐渐习惯即使有利益损失也坚守,再到坚守不再是坚守,而是成为习惯,再到即使在梦中,下意识也知道在戒律和美德范围内行事。
修行要训练吃饭不挑剔,要祝福施主。不是做得好吃才祝福施主,而是做得不好吃也祝福,没吃饱也祝福。
修行要培养慈心,要尽可能慈悲为怀。最开始对亲爱的人要慈爱,再到对跟自己没有利益关系的人有慈爱,进一步再对伤害自己的人有慈爱,对伤害自己朋友的人有慈爱。
修行要训练宁静、培养禅修。从最开始禅坐、经行一小小会儿,慢慢心可以静下来,再慢慢越来越宁静,甚至到一个小时、两个小时、三个小时,心无杂念,心如止水。
用运动跟修行作比喻,是非常恰当的。因为在巴利语中,所谓“戒定慧三学”的“学”(sikkhā),本意就是“训练”。
戒学、定学、慧学,其真实含义就是美德训练、宁静训练、智慧训练。
这当然需要日复一日的反复训练,需要把这些东西从一种造作行动,变成习惯,变成性格,变成倾向,成为人格的一部分。
所以从这个角度讲,“大隐隐于市,小隐隐于野”——有深厚修行的人在闹市中也没问题,不会被红尘卷走——这话是对的。只不过,这不是未经训练的人一开始就做得到的。
就好像说,乒乓球高手其实不在意用什么球拍、用什么胶皮,甚至背起来一只手都可以在公园没有敌手。这是对的。
只不过,大多数人的修行、处理烦恼的经验,并不足以大隐隐于市罢了。
寺院、山里的环境比较宁静、相对简单,但是因为人随身带着的烦恼习气而一样会有苦,会有摩擦,会有贪婪、不满、焦虑、嫉妒、愤怒。
如果这个山、这个寺院里面有老师、有固定的学习和训练项目,吵架后有善友协助复盘、反省,焦虑时有善友协助梳理、提升自我认知,那就不能说是逃避,而只能说是进修。
但是,如果山里只有山,没有老师、没有善友、没有固定的学习和训练项目,那就真的是一种逃避。等于在运动员集训营里面住着,但每天只是玩手机和睡懒觉。
那确实是什么也没学到,纯粹是浪费和逃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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